8月1日，中国香港高等法院对娃哈哈集团宗氏家族财产纠纷案作出判决，揭开了这家中国饮料巨头自创始人宗庆后去世后复杂的家族财富传承局面。这一事件不仅引发了对豪门遗产争夺的关注，更将家族信托这一财富管理工具推至公众视野的中心。

根据香港法院披露的文件，宗庆后生前曾手写指令，要求为三名非婚生子女各设立7亿美元的信托基金，总规模达21亿美元。判决书显示，宗庆后委托女儿宗馥莉设立三个境外信托，分别以宗继昌、宗婕莉和宗继盛及其子女作为信托受益人，但不包括他们的配偶。该信托为不动本信托，资产继续在汇丰银行进行固定收益投资，只就利息收益进行分配，任何人不得主张动用信托财产本金向受益人作分配。

家族信托的价值与功能

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高净值人群的增加，家族信托作为有效的财富管理和传承工具，近年来备受企业家青睐。中国信托业协会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末，家族信托余额已达6435.79亿元，位列财富管理信托业务之首。

北京中盛律师事务所首席合伙人李佳在接受《中国金融家》记者采访时表示，家族信托拥有强大的风险隔离功能，依托《信托法》对信托财产独立性的明确规定，能有效构建法律防火墙，严格分离委托人个人资产、家族财富与企业经营风险，确保核心资产在企业破产或债务危机中免于被追索。

此外，家族信托可以突破法定继承限制，支持跨代际定向传承。李佳指出：“家族信托是根据2023年《中国银保监会关于规范信托公司信托业务分类的通知》，以家庭财富的保护、传承和管理为主要目的，提供财产规划、风险隔离等定制化事务管理和金融服务。”

离岸与国内家族信托的比较

在娃哈哈案例中，宗氏家族选择了离岸信托架构，这一选择反映了企业家们在财富规划中的多种考量。李佳分析称：“相比较国内家族信托，离岸家族信托起步较早，高净值客户可通过家族办公室统一管理多个信托，在财富隔离、隐私保护、税务优化、资产管理方面往往被认为具备稳定的法律制度环境、完善的专业服务配套。”

然而，国内家族信托也有其独特优势。李佳指出，国内信托在中国大陆境内设立，以《信托法》为基本法律依据，受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监管，在法律合规性和监管透明度较高，可以更好地结合中国税收政策与继承法律。

非婚生子女的继承权与信托受益权

娃哈哈案中一个关键争议点是三名自称宗庆后非婚生子女的当事人是否享有平等继承权。对此，李佳援引《民法典》第一千零七十一条规定：“非婚生子女享有与婚生子女同等的权利，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加以危害和歧视。”这意味着非婚生子女与婚生子女在法律地位上完全平等。

关于信托受益权，李佳解释说：“《信托法》要求设立信托须以书面明确受益人或者受益人范围，受益人按照信托文件享有信托利益。当事人取得受益权的基础系基于信托合同约定。”因此，非婚生子女与婚生子女并不因身份差异而当然获得或丧失信托受益权，最终取决于是否被信托合同列明或归入其受益人范围。

家族信托纠纷的风险防控

娃哈哈家族信托事件的核心风险在于，其信托法律关系尚未在实体上得到最终确认。李佳分析认为：“中国香港法院此前作出的财产冻结令仅具程序性意义，旨在防止财产在杭州法院终局判决前被转移，并不直接认定信托关系的成立与否。”

家族信托受益权一旦发生纠纷，解决途径主要依循法律程序与信托契约的约定。李佳介绍：“在内地地区，通常通过法院诉讼主张受益权，并辅以财产保全、证据保全等措施，以防止信托财产被处分；若涉及跨境或港澳地区，则需先依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规则确定准据法，再根据当地信托法或衡平原则进行裁判。”

高净值客户设立家族信托的建议

针对高净值客户如何选择家族信托服务，李佳提出了专业建议：首先应当确认信托的设立符合《信托法》及相关监管规则的要件要求，包括信托目的的明确性、信托财产的可确定性以及受托人履职条件的合法性。

其次，应关注信托架构的稳固性与适应性。“在宏观环境、家族结构、产业格局发生变化时，信托文件是否预留充分的调整条款，将直接影响家族财富的延续性与防御力。”李佳特别指出，近年来北京等地区不动产信托登记试点的落地，使得不动产类资产得以顺利装入信托，显著提升了家族信托资产配置的多元化与法律确定性。

对于涉及境内外资产或境外受益人的家族信托，李佳强调跨境因素不可忽视，“应提前考虑不同法域对信托形式、税务合规及救济方式的差异，以保障信托的连续性与可执行性，避免因法律冲突或执行障碍导致信托目的落空。”

家族信托制度的优化方向

尽管家族信托在国内发展迅速，但仍有优化空间。李佳指出，目前家族信托的设立还需关注两点：“第一，防止家族信托‘产品化’倾向，家族信托不同于理财产品，其既具备信托财产保值增值功能，又可以在子女教育、家族治理、公益慈善等方面发挥巨大作用；第二，信托配套制度建设仍需完善。”

2025年4月，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北京监管局、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联合发布《关于做好股权信托财产登记工作的通知（试行）》，正式启动全国首个股权信托财产登记试点。李佳认为这是国内信托行业发展的一个重要里程碑，相关案例陆续落地有利于进一步促进以家族信托为代表的财富管理服务信托的发展。

随着登记流程标准化、确权效力明确化以及试点城市的扩大，股权家族信托有望成为企业家财富传承的“标配”工具。然而，李佳也提醒，虽然我国信托财产登记制度已落地，但仍受制于税收成本和地域限制的瓶颈，在具体操作层面仍面临挑战。

娃哈哈家族的案例表明，家族信托作为财富传承工具具有显著优势，但其设立和管理需要专业规划和持续监督。对高净值家庭而言，结合自身情况设计合适的信托架构，并关注法律制度的变化，才能实现财富的顺利传承和家族的长远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