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正集体赎回五年前发行的高成本“二永债”，以当前低利率发行新债置换。这一操作背后，是银行业在净息差压力与资本充足率之间的精细平衡。

2025年下半年，商业银行迎来“二永债”赎回高峰。截至10月初，银行业已累计赎回二级资本债券和无固定期限资本债券（合称“二永债”）规模突破10095.8亿元，接近去年全年赎回水平。

建设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等大型银行纷纷行使赎回权，赎回了2020年发行的高利率资本债券。与此同时，部分中小银行却选择了不赎回的罕见操作，凸显出银行业内部资本实力的分化。

这一波赎回潮主要针对2020年发行的债券，当时票面利率普遍在4%-5%之间，而当前新发同类债券利率已降至2%左右。通过“赎旧换新”，银行可有效降低资本成本，缓解净息差压力。

01 赎回规模突破万亿，大行主导赎回潮

2025年9月以来，多家银行密集发布“二永债”赎回公告。9月23日，中国银行全额赎回600亿元二级资本债券。同日，光大银行也公告全额赎回400亿元无固定期限资本债券。

9月15日，建设银行发布公告，全额赎回2020年9月发行的650亿元二级资本债券。同日，齐鲁银行宣布全额赎回30亿元无固定期限资本债券。

更早前，中信银行和宁波银行分别于8月14日和8月11日完成了400亿元和100亿元的二级资本债券赎回操作。9月25日，交通银行和东营银行各自赎回了一只永续债，金额分别为300亿元和25亿元。

Wind数据显示，截至10月11日，商业银行今年以来累计赎回80只“二永债”，赎回规模高达10095.8亿元，而2024年全年“二永债”的赎回规模为1.11万亿元。

02 利率差异驱动，降成本是核心动机

利率环境变化是银行赎回旧债的主要驱动力。2020年发行的“二永债”票面利率普遍在4.2%至5.4%区间，而今年以来商业银行新发的相关债券利率普遍在1.88%至2.90%之间。

以西安银行为例，该行发行的20亿元10年期二级资本债票面利率为4.30%，而同期兴业银行发行的新永续债利率为4.73%。随着市场利率下行，部分银行通过赎回高利率旧债并发行新债，可有效降低负债成本。

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表示：“随着利率水平下行，新发行同类债券的成本可能低于存量债券，银行选择赎回后再融资，可以降低资本补充成本”。

苏商银行特约研究员薛洪言进一步指出，在利率下行背景下，银行赎回高成本旧债并以更低利率发行新债，可有效降低利息支出，缓解净息差压力。

03 资本管理需求，监管与条款双重考量

除降低资本成本外，监管要求升级也是银行赎回旧债的重要考量。新资本管理办法实施后，逆周期资本监管趋严，尤其是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需满足总损失吸收能力等监管指标。

通过置换旧债能优化资本结构，提升资本工具适配性。新发行的二级资本债券计入资本的比例更高，可快速补充银行二级资本，改善资本充足率等核心监管指标。

“从资本补充效率来看，二级资本债采用‘5+5’期限结构，在债券存续满五年后，其资本补充效率会以每年20%的幅度衰减”。若不提前赎回，旧债的资本补充效果将逐年弱化，进而影响银行资本充足率水平。

多数“二永债”在发行时约定了“五年赎回期”，银行选择赎回也是按照条款约定行事。如中国银行赎回的二级资本债券就设有发行人赎回权，发行人有权在本期债券第五个计息年度的最后一日赎回本期债券。

04 行业分化明显，中小银行面临两难困境

与大型银行积极赎回旧债形成鲜明对比，部分中小银行选择了不赎回。9月初，阜新银行发公告称，决定不行使“20阜新银行二级01”的赎回选择权。4月，南昌农商行也宣布不赎回利率4.90%的二级资本债。

中小银行选择不赎回背后，是资本充足率接近监管红线的现实压力。以南昌农商行为例，截至2024年末，该行合并报表口径资本充足率为10.34%，一级资本充足率及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均为9.39%，已接近监管底线。

薛洪言指出：“选择不赎回‘二永债’的主要是中小银行，尤其是资产规模较小、盈利能力偏弱、资产质量压力较大的城商行和农商行”。这类银行若赎回旧债，可能因资本补充渠道受限导致资本充足率下滑。

然而，不赎回虽能暂时维持资本规模，但旧债资本计入比例逐年递减仍会削弱银行的长期资本实力。此外，不赎回行为可能引发投资者对银行资质的担忧，导致融资成本上升。

05 流动性管理挑战，大行与小行应对有别

赎回操作对银行流动性管理提出了一定要求。明明表示：“赎回需要一次性支付本金，对银行当期流动性管理提出要求。不过大型银行流动性相对充裕，影响可控，中小银行若赎回规模较大，则需要提前筹划资金”。

从资本充足率和流动性来看，赎回操作短期内可能导致银行资本规模下降，若新债发行未能同步跟进，资本充足率可能面临跌破监管红线的风险。

但通过“赎旧发新”的动态置换，新债可全额计入对应资本层级，反而能提升资本补充效率。流动性方面，赎回需支付大额现金，可能带来短期压力，但新发债券的资金流入可对冲这一影响，长期来看可改善现金流稳定性。

监管层也已关注到这一问题。10月16日，中国人民银行天津市分行发布征求意见稿，明确“拟不按市场预期赎回二级资本债”需在24小时内上报。这一机制旨在打破信息不对称，防止局部风险外溢。

06 未来展望：分化持续，资本补充需求仍迫切

展望未来，银行业的资本补充需求仍然较为迫切。明明认为，一方面经济转型过程中信贷需求仍较大，不良资产处置也需要资本“缓冲”，银行普遍存在补充资本的压力；另一方面，随着存量债券进入集中赎回期，银行需要通过新发“二永债”来补充资本。

薛洪言认为，“二永债”发行将呈现分化趋势。大型银行及优质股份制银行凭借市场认可度和资本补充能力，会继续抓住利率下行窗口加速“赎旧发新”；城商行和农商行则面临资质分化，经济基础较好、资产质量稳健的机构仍可通过发行“二永债”补充资本，但资质较弱、盈利承压的中小银行发行难度可能上升。

针对中小银行资本补充难题，业内专家建议构建多元化资本补充体系，利用永续债补充其他一级资本，通过配股、定向增发等方式补充核心一级资本。改善股权结构、引入战略投资者或地方财政资金，也是中小银行夯实资本基础的有效途径。

随着更多存量资本工具进入赎回窗口期，银行“二永债”的置换节奏可能进一步加快。对大型银行而言，这是优化资产负债表的战略机遇；而对中小银行来说，则是倒逼转型发展的压力测试。

在利率下行背景下，银行通过“赎旧发新”降低资本成本的需求将持续存在。然而，行业分化格局下，不同资源禀赋的银行将采取截然不同的资本管理策略，这一趋势值得市场持续关注。